黔茶第一春，另一角度的揭秘
山居無歲月、黔地春來早。
都說沒有一個春天不會來到，2021年的冬天似乎不冷，新茶來得又是格外早了些。就在2022年元旦，素有“黔茶第一春”之譽貴州省普安縣，便在茶源街道聯盟村“茶神谷”開采了今年第一縷新芽。
尋常年景里，立春、農歷新年前后，普安茶便可開園，進入新茶采摘。茶神谷及至江西坡萬畝茶園里的茶樹陸續(xù)吐露新芽，當地布依族茶人也顧不上過完節(jié)，便已三五成群采摘新茶了。
“現在正是采獨芽和一葉一芽初展最好的時候，茶葉長起來快得很，哪等人過節(jié)呢！”春茶季的普安，春水東流、云霧繚繞，盡管山頂尚有積雪，日間氣溫最高卻已至15度，再望山腰茶園新綠，一邊是節(jié)慶的歡歌笑語、一面是穿梭山林間采茶忙，正可謂是普安茶的一道奇景。
事實上，貴州省普安縣是全國在春節(jié)前就能喝到新茶的極少茶區(qū)，普安茶園在清明前30—40天甚至更早時候即可采新茶。而進入秋冬，普安茶得采摘封園時間則可延續(xù)到11月中下旬。早開采和晚封園二者的時間差比國內其他茶區(qū)提前和推遲，這無疑是有利于搶占早春茶市場和出產高品質晚秋高香茶的。
而若探究普安茶早的特點，還是要從天時（氣候環(huán)境）、地利（地理條件）、人和（茶之起源、歷史）等幾方面入手…
普安的地理氣候環(huán)境：東經104°—105°、北緯25°—26°，平均海拔1400米；年均溫度14℃左右、年無霜期290天、年均降水量1439毫米、年均日照1563小時……晝夜溫差大、日照時長、氣候濕潤、區(qū)域暖冬、春回較早，致使普安茶冬季亦可生長、開春蘇醒得也早！
中國茶學專業(yè)虞富蓮曾說，“正是中國唯一低緯度、高海拔、多雨霧、寡日照兼具的地區(qū)，是全國最適宜種茶的區(qū)域?！庇纱丝梢?，普安不僅是古茶樹集中的保護區(qū)，更是一處打造現代茶產業(yè)的茶區(qū)。
普安茶不僅體現在“早”、更在于其“好”。
首先，除茶神谷、土司貢茶園等核心區(qū)外，普安茶園有數萬畝選擇種植烏牛早、龍井43等早生茶樹品種。而普安茶的好品質，除精心的茶園管理，保證優(yōu)質的水肥供給等人為因素（全區(qū)禁止使用除草劑、催芽素）外，更多得益于自然而然、造化天生，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態(tài)茶、干凈茶。
普安茶園大都生長于河流沼澤陸相沼積的泥質砂巖，正是最適宜茶樹生長的（PH值在4.5—5.5之間）弱酸性、紫紅色土壤。有研究表明，將貴州不同茶區(qū)茶園土壤CEC、有機質、可溶性碳、全氮等土壤養(yǎng)分指標及各種酶等生物學指標進行分析，普安茶區(qū)的等級和含量最高。其中最為體現明顯的正是硒的含量，硒在普安的地層分布面積較大，江西坡鎮(zhèn)茶區(qū)土壤中硒平均含量就高達為1.77mg/kg、屬高硒土壤，而在其茶場里引種的云南大葉種、黔湄601、白茶、烏牛早、龍井43等茶樹種生長表現優(yōu)異，以其制作的茶便為富硒茶。
早在北宋年間，便有宋徽宗硫磺催芽之說。而普安地下富含煤礦，其茶多長于礦脈之上，正所謂“煤山出好茶”，煤層礦脈不僅為茶樹的生長提供了豐厚的有機腐殖質，天然催芽生長。此外，在普安境內還散落著豐富的地熱資源，亦成為茶葉早發(fā)的重要因素。
再者，普安屬于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全年降水量頗豐。而在黔西南，境內有大小河流46條縱橫交錯，被南北盤江環(huán)抱。區(qū)域內溫度較高的河谷常使江河流水不斷蒸發(fā)，而當蒸氣漂浮至一定高度，遇冷空氣冷卻，便形成雨霧，使全州廣大山區(qū)常年云霧繚繞，正所謂“高山云霧出好茶”。由于空氣濕度大，茶樹光合產物糖類轉化纖素緩慢，使茶樹芽梢持嫩度增加，這有利于保持茶葉的嫩度、色澤、滋味等品質；并且空氣濕度也是茶芽早發(fā)至關重要的因素。
更重要的是，普安地處云貴東部高原向黔中過渡的梯級斜坡地帶，源于西伯利亞的寒流從我國北方長驅直入，越過蒙古草原，翻山越嶺到達云貴高原中部的烏蒙山后成為強弩之末，正好在普安境內的上空便與暖濕的東南信風相遇，形成時而細雨蒙蒙、時而艷陽高照的割據戰(zhàn)，這便是大名鼎鼎的“云貴準靜止鋒”。正是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普安成為了一個冬春干旱少雨、較為暖和，夏秋多雨、氣溫回升快的“天然溫室”，并造就了普安茶不僅“早開園亦晚封園”的獨特茶業(yè)盛景。
普安茶早，可謂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之優(yōu)勢。
茶源遠流長，土司茶事的印跡
在普安和晴隆交界處的云頭大山，發(fā)現了距今至少164萬年的四球古茶籽化石。而除了化石之外，此地還有生息延綿了數千年的“四球古茶”群落，有布依族世代相傳的“土司貢茶園”，有20世紀80代開墾的“萬畝茶場”，陸續(xù)引種了多種優(yōu)良茶種，普安不僅是茶源，更是茶的百花園。
先說說這一枚四球茶籽化石。1980年，一次野生茶樹調查活動中，晴隆縣農業(yè)局茶葉技術員盧啟明在茶樹種質資源考察中，在晴隆和普安交界處的云頭大山普安一側，意外發(fā)現了一塊茶籽化石，經中科院南京地質古生物研究所研究員郭雙興鑒定，為新生代第三紀四球古茶籽化石。這枚世界上目前唯一發(fā)現的茶籽化石，有力支撐了學界爭議良久的茶的“三角地起源說”——滇、黔、桂三省交界地臺向云貴高原大斜坡是茶發(fā)源、演變、傳播的搖籃。
歷史上，滇、黔、桂三省這一區(qū)域由于河谷下切和高原抬升，形成了獨特的三疊紀地質風貌和多樣的小氣候區(qū)。此處的茶樹原種，被逐漸分置在熱帶、亞熱帶、溫帶氣候中，向西南發(fā)展成喬木型大葉種茶，向東南發(fā)展成高腳茶、毛萼茶，向東北發(fā)展成灌木型中、小葉種茶。而該地域土壤正是三疊紀地層，河流、沼澤陸相沼積紫紅色弱酸性泥質砂巖、并夾有煤礦，是最適宜茶樹的生存、生長環(huán)境。加之此地由于受到冰河期災害較輕，因此該地域被保存下來的古茶樹也最多。茶在該地域的起源、傳播、發(fā)展帶際清晰呈現。
普安四球古茶，被譽為“可以喝的活化石”，主要集中于馬家坪村、普白林場等地，且在縣境所有鄉(xiāng)鎮(zhèn)均有分布，全縣共有兩萬多株。四球茶為野生型、小喬木茶樹，目前被歸并為五室茶系中大廠茶種之內，是茶在進化上最原始的種之一。在普安四球古茶樹最集中的青山、新店，已發(fā)現古人類新石器、舊石器時代洞穴遺址14處；并且在此區(qū)域內有著很多以茶命名的地方，至今仍在使用的就有茶花地、茶花嶺、茶子凹、茶子林等20余處。這與普安原住民布依族先祖“擇茶而居、植茶而居”的記載相吻合，也進一步說明生活于普安這塊土地上的古濮人們很早便開始種茶制茶用茶了。
在普安，古茶也被稱為“大箐茶”。普安當地人慣常將原始茂密的森林稱之為“箐”，比如普白林場，當地人習慣性稱為“普白大箐”，比如青山曾叫“箐山”，而從原始森林中古茶樹采摘鮮葉制作而成的茶，便被稱為“大箐茶”或“老箐茶”，四球古茶是“大箐茶”的一種。
而在普安茶源街道聯盟村，在八寨至黃泥田一段約4公里長的地帶，被稱為茶神谷，因谷內有茶神廟、茶庵寺而得名，其間亂石林立、古木參天、流水潺潺，從云頭大山發(fā)源的溪水流經此處，常年霧氣繚繞，谷內現存古茶樹百余株，樹齡最長的600年，老茶樹數千株。
此處保留下來的古茶樹和老茶樹，和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有關。據當地布依族的古籍記載，云貴高原中部，世居土著百濮人。宋皇祐初年，岑仲淑因功獲封土司，以泗城州（今廣西凌云縣）為府治，統治和經略今廣西、云南、貴州的南北盤江流域廣大的西南地區(qū)長達674年，享有“百越推尊，兩江上郡”之美譽。
岑氏土司為了管理好領地，分派族人到各地擔任亭甲土目，隨著領地擴大，在明代，普安州舊寨落業(yè)始祖岑世奮獲貢生功名，受長官司委派到今聯盟村購置田產茶園，其后世族人在此繁衍生息，世襲土木，管理、耕種土地田莊和茶園。
在當地人的傳說里，“每歲清明，苗嶺山壑間茶樹嫩芽抽發(fā)，濮人遣女入山摘之，以秘法釀制成，曰婭雅洛（漢意譯福娘茶）”，組織馬幫運送給上級長官司。正所謂“歲貢朝廷，余則遠近鬻…以茶船載沿牂牁江下番禺，稱貢春，易鹽鐵諸物，通外洋四夷……”由此可見距今至少300多年前，普安人、當地土著就有著人工種植繁衍茶樹、從事茶葉制作銷售等行業(yè)工作。
岑氏后人聚族而居于茶神谷，管理耕作于岑氏古茶園，到1988年，當地政府開發(fā)普安縣茶場，并購岑氏古茶園，解放前最后一任土目岑吉榮（后曾擔任聯盟村支書），以200畝茶園作母本園入股國營茶場，其子岑祥輝為副場長兼第二初制廠廠長、茶區(qū)聯防隊隊長，三子祥玉、四子祥付均成為茶場工人，并從事茶業(yè)至今。
2003年，縣茶場退出歷史舞臺后，岑氏孫輩岑開文帶領茶神谷鄉(xiāng)親成立了“布依人家茶葉合作社”，繼續(xù)經營茶產業(yè)。岑氏世代事茶，后世族人亦多出制茶能手，年輕一輩業(yè)已連續(xù)多屆奪得“普安紅杯”制茶大賽第一名。
牂牁古夜郎，紅綠輝映的味道
普安位于北盤江畔，而北盤江古稱牂牁江，是夜郎故地。此地山高谷深，古時多有瘴氣，清熱解毒就靠茶。在普安民間，一直有“山上有棵千年樹，樹下有口清水井，那天如果不舒服，一片葉來一瓢水”的說法。
“過去年間，沒有眼藥水，山民們如遇眼睛發(fā)炎紅腫，就都是用古樹茶泡湯沖洗的?！睋_文回憶，小時候肚痛腹脹，大人們也總會讓他含嚼兩片茶葉；而至逢年過節(jié)、葷腥吃多了些，也會有意識地喝些茶。
而茶在普安，古時就是當地人的生活支柱。據《普安縣志（民國）點校本》記載：“地瓜坡、江西坡之茶，亦農民衣食之源也?！薄镀瞻部h志·風土志》中也有著關于“十二月三十日，雞鳴爭汲水烹茶祀灶謂之‘接灶’”的記載。按照本地慣例，新房上梁、婚喪嫁娶，招來嗩吶班子吹拉彈唱，通常還要專門招待人家喝上一天一夜的茶。這些都說明在普安一帶，自古種茶、飲茶、用茶之風甚為普遍，茶文化底蘊深厚。
說道制茶飲茶，還不得不說福娘茶。福娘是當地布依族群的精神領袖，掌管祭祀、醫(yī)藥等，漢譯為“婭雅洛”，福娘茶則是由“婭雅洛”用青錢柳、車前草等藥材與當地土司貢茶園中大葉種古樹茶制作的茶，此茶以筍殼包裹懸于梁柱上陳化。村寨中若有人生病，會討要一塊自行熬煮服用。而后此茶逐漸在民間流傳，演變?yōu)槿粘ｏ嬘?，只保留原先的多穗石柯甜茶與大箐茶，采用紅茶工藝制作。而布依人家茶葉專業(yè)合作社理事長岑開文的祖母韋金亮，就是布依“婭雅洛”第十八代傳承人，專事為族人消災解難、治病祈福、茶葉加工制作等事宜。
舊時的“福娘茶”幾經演繹傳承，就成了今天的“中華文化名茶”——“普安紅”。
如今的高品質普安紅手工茶，天晴采青，采用日光萎凋技術（如無日光采用人造黃光照射），而后經揉捻、自然發(fā)酵。尤需注意的是，發(fā)酵時須在日光下，由此產生自然花香，甚可誤以為是真花盛開引得蜜蜂而至為宜，日光曬干后進入烘箱提香的為散茶普安紅。遵循此傳統方法制作而出的普安紅，正可謂了“香如玫瑰芬芳、色如琥珀紅艷、味道甜潤如蜜。”
除了“福娘茶”紅茶，普安綠茶制作亦源遠流長。古時的“土毛茶”即為綠茶。春茶抽芽，山民們便上山去采些一芽二三葉的茶青，鐵鍋炒制。炒制此茶，火候至關重要，燒至鍋底起灰泛白、水滴下去就能呼啦啦蒸騰干時，即可下茶青，一次性快速翻炒30-40分鐘，就是俗稱的“一鍋起”。此種炒茶法，正是貴州本地“青毛茶”的制作方法，干茶高香，茶味濃厚。條件、環(huán)境所限，由于鍋小投葉量有限，一次也就能炒2、3斤，所出干茶不過5兩，每家一年也要炒制幾斤，喝上一年。
茶在牂牁江畔的普安，紅綠輝映，不管是時間很早的“黔茶第一春”普安綠茶，還是從福娘茶演變而來的“普安紅”茶，都是茶源在歷史演繹中奉給大家的絕佳飲品，品普安的茶，就是品味歷史，品味文化，品味生活，更是品味大自然。
文/公梓蒙
來源：圖/貴州日報天眼新聞 記者 左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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